没有!

文果载心,余心有寄

【赤俏】他们在夜色里去向不明

中秋快乐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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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月末,中秋节,瓜熟蒂落的季节。前几月茂盛的树叶纷纷抽了绿,一晃,就落,在根处等一场迟到的,罚了三杯的秋雨。

应该是很晚了,即使睡不着,俏如来还是安静地在床上躺着。帐子没有全部放下,它透着光,但不清晰,望向墙上镶的一扇窗,窗子也透光。

夜晚格外漫长,一点光亮,一丝窸窣,都是这一刻失眠的罪魁祸首。月光很静,但也吞噬着稍纵即逝的光阴,它挣脱,像是绕不断的麦芽糖,缠绵在两根竹签上,舔了、化了,尝尽它的滋味,方能解脱。

俏如来穿好鞋,披上外衣,翻出落了薄薄一层灰的提灯,迎着窗边点燃,走进了夜色。

路过赤羽居住的厢房,里面也有一盏灯亮着,灯火似乎是置于案台的。

俏如来暗自打赌,灯未眠,人亦未眠。

前几日东奔西走,劳顾二玄之战,到现在局势既定,人也乏了,应该很好入睡才是,难道赤羽先生也会失眠吗?

俏如来轻着脚步,靠进窗边,停步时,不闻屋内动静。他把提灯抬远在身侧,影子倒映在纸窗上,身影随着火光由大转小地晃动,存心如皮影戏的夺目开场,也悄然如雾里看花。俏如来调整好方向,让影子与自己一般高。

外面的提灯未静,屋里的烛火随之闪动。

“伤,可好些了?”吐字清晰,赤羽果然是醒着的。

“好很多了。”

“是白天休息太久,失眠了?”

“嗯,想出来走走。赤羽先生是为何不眠?”

“和你差不多,这两天闲下来,突然有些不适应。”折纸声,搁笔声,“一起吗?”

“好。夜凉了,赤羽先生多添些衣。”

赤羽熄了烛,踏出了房门,依然是一身红黑衣裳的装扮,马尾高高束起,左手持着一封批信。信封上写的是东瀛语,除了加大写在中间的“天宮伊織様”,其他的字已经被夜色模糊成一个个圆圈,俏如来看不清,也看不懂。

“这是寄往东瀛的信?”俏如来把灯举在前头,照着两人一步踩一个影子。

“是的。后天有一艘商船回瀛,那支商队明面上与西剑流合作,但其实已经被残忍联盟收买。信里写了我、神田和霜回西剑流的安排,只有伊织能看懂,但是无论她有没有收到这封信,都有蒙蔽残忍联盟的效果。”

俏如来欲往院门走,被赤羽一声这边,带往神田居所的方向。

“那艘商船也是回去通风报信的吧。”

“没错,船长听说我即将回东瀛,说话都有些不利索。”

“赤羽先生这一年来都没有收到过关于自西剑流的消息吗?”

俏如来照着路,也照着小路边盛开最后一季的花,白花被照成黄花,虽然知道下一季便是冬天,命不久矣,但是花叶和花瓣依然努力向上生长。

“有是有,但是消息来源不可靠。”赤羽停顿了一下,回答道。

俏如来感觉到了赤羽思考的痕迹。这种二元问题如果不是用非黑即白的方式回答,那就是有难言的内幕,很明显,赤羽的回答里话里有话。

“是坏消息吗?”俏如来追问道。

“不足为惧的消息,不用挂心。”

赤羽不打算把自己在四方山上被雁王口头威胁一事告知俏如来,掐了话头。

俏如来是中原人,雁王提出残忍联盟,又对西剑流威胁这件事与俏如来毫无瓜葛,他想针对或者干扰的,只是自己。当时雁王话说半满,他是否与远在东瀛的残忍联盟的关系暧昧不明,又是否能对西剑流产生实质的威胁,这点是相当存疑的。可自己在明,雁王在暗,他的动机至今不能断言,还是小心为上,不能无所不为,所以这即将送走的信不仅是对残忍联盟的障眼法。

近了神田的住所,传来一派祥和安定的呼噜声,若是一个月前,这声音恐怕会被争吵的蝉声压得严严实实。赤羽把信塞进神田的门缝后,轻声问俏如来:“你还没带我参观过这地方呢,我们去哪?”

“去屏湖吧。”

“湖?你的伤没恢复,不要走太远吧?”

“放心,不远。”

 

 

出了正气山庄,赤羽被领着前往了一个不曾走过方向,这个方向与熟悉的苗疆、尚同会背道而驰,附近也没有高地无法远眺,如果不是俏如来领路,自己恐怕永远不知道这里有一片湖。

去往屏湖要穿过一片不大的树林,树与树之间很宽敞,但是叶子伸得远,密密麻麻遮住了一半的天,更深的夜向下沉淀,提灯晃眼,散出一团懵懵懂懂的圆。

林间,他们踏着落叶信步,落叶很脆,咔哧咔哧地响。除了叶声,这个树林冷静得有些可怕。是夜,又寡,太适合对景伤情,展开一些深刻的讨论,俏如来欲找些话题,可不知怎得,话头一开就是些自己日思夜想的关乎当今局势的事。

现在说这些实在太蠢了!俏如来显得有些迟疑,声音可见得越来越低,不停摩挲着提灯的把手。

倒不是害怕冷场,他只是想说说话,一些听起来平常的话,与临行的人说的话,又或者是适合在这个夜晚诉说的话。

赤羽发现端倪,俏如来似乎在和自己较劲,又想起前几日和俏如来说过“争不差这一日”的话。他当然不希望世俗把俏如来困扰,但也不希望俏如来被这句话累赘。

可此时此刻俏如来真的是在因为这句话为难吗?

不像。

气氛越来越低迷,赤羽试图把话题引开,找寻一个舒适的角度,却不见效果。

平日里他们共享情报惯了,从不藏着掖着,即使是不愿说的事,也会用暗示摆明态度,心领神会后便不会再提。可现在欲说还休,确实不像不愿说的样子,赤羽默默肯定着,俏如来有什么事藏在心里。

对于俏如来为局势发愁,赤羽更在意那些没有被说出来的话,就像江湖中人人知道的规则,没有否定即是肯定,反之亦然,那些没有亲口说的,才是重要的。

当然,赤羽尊重俏如来,说出来的,还能叫心事吗?所以赤羽仔细听着,也认真应着,花开花落终有时,如果俏如来愿意说,他也愿意随时倾听。

赤羽没有发现,在身侧有一只刚探过来,又缩回去的手。

 

 

离开正气山庄已经有半个时辰,穿过树林后终于看到屏湖。

视野开阔,正是赏月的好所在,心情豁达了许多,走到湖边,俏如来很自然地笑了。

“是不是很久没有来这了?”赤羽道。

“是啊,赤羽先生怎么知道?”

“刚刚你走错了路。”而且也看见了俏如来久别重逢的笑容。

“瞒不过赤羽先生的慧眼,被发现了。确实很久,树林里被做了记号的小树长成大树,只能借着模糊的方向感找。不过幸好,我找到了。”俏如来的视线从湖面移开,看向赤羽,又转头回到湖面。

他们在湖边寻了一块适合休息的石头,背对背靠着,看着芦苇荡漾,看着月光沉入湖底自伤。

这不经意的沉默持续了很久,赖在这时间里,除了彼此的后背,他们好像离世间的一切都很远,湖面来的风吹在左脸与右脸,尘埃被呈现在空中,再怎么逃,却也乏了。

“我没有见过寅时的屏湖,也快忘了白昼的它是什么样子。”俏如来收起眼角的润,“我没有理由不在这里闭上眼,因为这湖的气味能够把我带回十几年前,娘亲、小空、银燕和小妹……就在这里。”

“好好地相信这个气味吧,不用着急睁开眼。”

“虽然是中秋,但江湖纷乱,史家终不可团圆。不过幸好赤羽先生在这,正气山庄不至于只留俏如来一人。”

“婵娟千里同,相思万里寄。”

“我听到了麻雀的声音,可能是我们打扰到这个夜晚了。”俏如来的话里藏着笑意,就像自然生长的水草,轻轻拨弄着湖弦,声音迷离又喜悦,“以前小空总会把捡来打水漂的石头揣进裤腿里,拿去打鸟,所以那些鸟总是离我们很远。也不知道这鸟是否还是曾经那一群,他们可能四散走了,约定偶尔在这里团圆,也可能换了一代又一代,我孩童时认识的是他们曾祖父曾祖母那一辈……”

团圆,即离散后又聚在一起。

赤羽闭目听着,跟随俏如来的故事想象:想象俏如来小时候在湖边玩耍的样子,当时的他应该很会照顾弟弟妹妹,常为他的母亲分忧,俏如来还年轻,除了身高,模样应该和现在差不多?

清风灌满袖口,也摁着眼皮,在这个人们最无防备的时辰,黑夜一次次蛊惑着神经,如何让人缴械失明,它预谋了一整个白天,可再怎么蛊惑也没有作用,他们指尖相遇,合上眼只因维护这惘然追忆。

倒映在湖底的月亮,并不比天上的更加明亮。他们留在这里,陷于黑夜中。

 

说着,俏如来一顿,默然起身,缓步至湖的面前。

停留了许久,俏如来道:“赤羽先生会打水漂吗?”

“没怎么玩过。”

“最适合打水漂的石头从来不在岸边。”

“而在水中央。”赤羽也跟着起身,跟着俏如来的脚步走,最停在俏如来身后的几步。

赤羽有一种直觉,心忽然地有些乱,他预感到一场盛大的芍药花雨过境,不过许久,衣衫褴褛,花瓣满身。而无可奈何的是,他终将踏上不会回头的船,这无论对他还是对俏如来,都是残酷的。

“这片湖深得很,要把沉底的石头打捞起来,言之易,行之难。”俏如来的话,淡淡的。

岸边的水面如皱布,阵阵推向俏如来的脚尖,低头看湖水的淹没,却看见一个朦胧的自己,披星戴月。

“那就等百年、千年,等沧海桑田,但湖底的石头可能已不存于世了。”

“哈,也只有帝鬼三尊能等到那个时候。”

“或往无人踏足的险要之地去寻。”

“如此寻石者,非擅即幼。寻石只需掘土两寸,常人有其心已百年难遇。”

“江湖沉浮,小小石块无论激起多少水花,终归于潭心。能为一瞬灿烂研求者,确实是少数。”

至此,俏如来不语。

无关痛痒的话已经说得够多,黎明降至,现在度过的每分每秒都是倒计时。

俏如来并不奢望什么,也不觉得自己能够奢望什么,他们都明白离别的含意,道别也好,制造回忆也罢,至少这一晚不应该就这样度过。

“如果有一块石头,生得一副水漂健将的模样,那它是值得的。反观捡到它的人,他的能力是否与这块完美的石头相配,是否准备好打一个漂亮的水漂?”俏如来一顿,缩紧了手,指甲陷进皮肤里,“独赏其美后……赤羽先生,俏如来要如何才能……铭感不忘。”

也只能奢望铭感不忘。

俏如来哭了。

明明是在和赤羽先生说话,却因为自己这般状况,不能够与他正面,太不礼貌了。

赤羽走到俏如来身边,每一步都似踩在心头的软肉上。叹后,赤羽一改语气,像是私语:“在任何过程中,遇到任何看似完美的事物,不要一意孤行地追求,而忘了这其实是一场属于你的旅途。虽然残忍,但是路上的石头再美丽,不过是一块垫脚石。”

俏如来的脸颊被手帕的一角轻轻覆上,他已经没有理由憋住眼泪了,落在手帕上或是赤羽的手上都无法改变什么。

“嗯……我知道了,赤羽先生。”

赤羽不得不承认自己动容了。相拥,或者一个吻,一瞬间赤羽确实是想这么做。

“这里只有你我,没关系的。”

“赤羽先生,我们会再见的吧。”

一切都太残忍,断或不断都不愿意选择,只想此夜如斯逝去,不添一抹亮色。

 

 

回去的路上,他们进入了一片苞谷地,抖擞的苞谷淹没头顶,不见人影。

在这个黎明无法照进的地方,好像藏了起来,比藏进任何事情里都要容易。

苞谷地里很拥挤,肥大叶片划过手臂与脚踝,但是俏如来手里依然紧紧握着一块石头,是他在湖边捡到的,石头又扁又平,生得一副水漂健将的模样。

他握紧,不是因为孤芳自赏,而是因为不忍投碎——那湖底的中秋的月亮。

 

天上月可千里同,湖底月仅两人懂。

 

 

F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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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笔生疏,漏洞百出,随便写写,感谢阅读。

标题参考余秀华的诗《我们在夜色里去向不明》,部分内容参考《割不尽的秋草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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